閒閒 桂夫人

身為一個混血兒真的很命苦，因為生來就要背負著兩種文化，兩種語言，兩種民族的使命，無法逃脫。混血兒不但有如此沈重的背景，而且還往往吃力不討好，如果生錯了國家，生錯了地方，長錯了面貌，生錯了膚色還有可能遭人白眼，受人歧視！一個混血兒的命就是那麼苦！

有的媽媽說，我們家一向都是德國化，我們一家都說德語，吃的也是麵包，所以我們家就是德國家庭，孩子就是德國人！如果做媽媽的為了讓孩子過得輕鬆一點，極力配合另一半的文化和語言過完全單一文化的生活，把自己的文化忘得一乾二淨也沒什麼關係，因為我們做媽媽的總是替孩子犧牲，為孩子著想的。但是，這種讓小孩只認同單一文化的作法是否正確呢？

桂夫人以前有一個鄰居是印度先生，德國太太。他們家照著德國太太的規矩，在家完全說德語，只吃德國食物，跟著德國人過過聖誕節，在家唯一的外國食物就是意大利面和披薩。小孩子在小的時候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印度人，因為他的爸爸德語超強，是個高薪高職的工程師，而且他也從來沒跟孩子提起印度，小孩連印度在哪裡都搞不清楚！這個德印混血兒稍微長大後，有一天終於從別的小孩子口中得知自己的與眾不同（因為他的膚色明顯的就是比別人黑一點）。他對這種不被認同的現象感到很生氣，因為他覺得他自己就是一個道道地地的德國人，但是德國人卻說他是外國人！到現在，他的心中怎麼都忿忿不平，因為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印度人，但是德國人卻又不認同他就是德國人！一個德國人眼中的印度人，卻對印度一點也不瞭解，這讓德國人決得很詭異。相對的，印度人也覺得這種不會印度話的人就是德國人，根本不是印度人！這個小孩不管在那個社會都很癟！

在德國或在美國，歐洲人自己異國通婚的也有很多，只是他們歐洲人對於自己的國家並不感到自卑，所以他們根本不在乎別人知道他們的小孩是混血兒。我們以前有另一個鄰居，先生是德國人，太太是希臘人。這個希臘太太在希臘大使館上班，她對她唯一的女兒採取希臘的教育，每年暑假小孩還要到希臘學希臘文，每個星期也要上希臘學校。在這樣強烈強調太太的希臘背景下，人家德國人反而忽略了她老公是德國人的這件事！

由以上的例子看來，我個人覺得混血兒既然已經明顯的跟別人不一樣，那麼他們對自己的與眾不同就必須要有瞭解。明白自己的不同，瞭解自己不同之處，對自己不同的身份有自信，這樣小孩子才能對社會上某些不友善的待遇處之泰然。混血兒健康的態度要怎麼養成呢？我覺得父母對彼此文化的看法可以直接影響小孩子的生活和日後的自信，這是我們身為混血兒父母不得不注意的地方。如果，我們做為母親的希望自己的小孩也能夠瞭解接納自己的文化，那我們該怎麼做呢？

要讓小孩瞭解自己的文化，第一個就是要學母親的語言。如果一個小孩子不能瞭解母親的語言，不要說他不能跟母親的親人溝通，也更不能到這個國家瞭解它的生活習俗。可惜，有很多的母親為了尊重父親的文化背景或是怕麻煩，往往就自我犧牲，不去教自己小孩母語。而且，如果母親用自己不熟悉的語言管教孩子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我在飛機上，看過一對德國配泰國的夫妻，小孩完全只會說德語，媽媽要教訓小孩都要用德語，但是因為媽媽的德語也不是很好，看到小孩子調皮搗蛋想罵都說不出口，因此對於小孩子很多的惡行罪狀就會不了了之。當小孩看到媽媽有口難言的樣子，孩子對媽媽的話久而久之就會置之不理，不把媽媽當成一回事。那個德泰國小孩皮到讓我都很想揍他，他的泰國卻不知道怎麼用德語去教訓他，只能尷尬的笑著！如果這個媽媽這麼弱勢，任著小孩胡作非為，那麼這個小孩的將來，大概大家也都可以想像的出來！

第二，小孩子必須能看得懂母語的書籍。混血兒跟所有天下的孩子一樣都愛自己的媽媽，但是在文化背景不同，又對異種文化不瞭解的時候，混血兒常常會產生沒辦法尊重母親的現象，不但把母親的文化引以為恥，甚至嘲笑母親做事的方式是愚蠢的，總之，就是把異國的媽媽當成是不合乎文化邏輯的外星人！而這種現象的產生就是歸於小孩對媽媽文化背景的不瞭解。

很多媽媽對於混血兒的要求比較鬆，因為我們做母親的都瞭解混血兒的辛苦和壓力。但是，如果一個小孩子只能略略說一些母語的話，那麼他的語言能力就會停留在普通基本會話的程度，會話的範圍永遠侷限於吃飯，睡覺，做功課，稍微難一點的東西就會通通聽不懂。如果小孩子的母語程度不夠好，母親自己的外語能力又差的話，母子該如何做更深入的溝通呢？我常常看到在美國有很多的中國父母都用吃力的英文跟小孩子對話。媽媽想說的話用英文永遠都表達不清，小孩用艱深一點的英文，媽媽也聽不懂。到最後，小孩和母親之間的溝通大概就只能限於通知對方吃飯和洗澡的時間。很多人誤解以為只要小孩子在家講點中文，他們的中文就會不錯。事實上，我們認真想一想，其實每一個國家的人都是透過上學和閱讀來強化他們的語言能力的。一個土生土長的德國人如果不去上學，他們的德語也會變成一級爛。因此同樣的道理，如果我們的小孩子可以學習看懂中文書，他們就能夠藉由中文書籍來增強語言能力，進而瞭解我們中國人的思想和文化，認同母親的文化背景。在我的想法中，我覺得小孩要有機會瞭解什麼是儒家思想，他才會瞭解中國人所謂的孝順，他們才能夠瞭解我們中國母親不同於其他德國母親的原因。

混血兒如果從小就接受兩種文化的話，他們稍微大一點，就會有很多兩種文化的疑問。例如，德國人接到禮物要直接拆開，直接感謝送禮物的人；但是，中國人卻忌諱人家這種迫不及待似的拆禮物方式。德國人如果受到邀請，會直接大方的說謝謝，但是中國人如果歡天喜地的接受人家的請客，而沒有客套幾句的話，人家就會說我們是餓死鬼投胎。很多中國人吃飯有如江湖豪客，希哩嘩啦的大聲得不得了，中國人自己不覺得有異樣，但是德國人卻覺得這是非常不禮貌的一種行為。外國人在他們的許可之下可以接納小孩子對他們直呼名字，但是面對中國的長輩，小孩如果連命帶姓的叫著姨婆表舅的話，就會讓人覺得這小孩沒家教到極點。如何讓小孩子接受這種文化的衝突呢？我想唯一的辦法就只有機會教育。小孩子必須清楚明白，面對德國人要遵守德國人的禮節，面對中國人就要有中國人的禮數，一點都不能搞混。這種事情，只要做母親的有耐性，小孩子很快就能分辨清楚兩國禮節的不同！

有很多混血兒有可能會夾著父親的種族歧視，或是父方的文化優越感而堅持排斥母親的語言和文化。我有的時候會碰到那種混血兒帶著鄙視的口氣跟我說 "我是德國人，請妳不要用中國的那一套跟我說話，我不想聽，我也聽不懂! "  也有一些混血兒上小學的時候，不准媽媽去出席學校的家長會，因為怕自己的媽媽不是德國人而丟臉。如果一個混血兒會跟大人說這種話的時候，這就表示其母方文化的教育的徹底失敗了！假設一個小孩對自己母親的文化不尊重，那他又如何會去尊重這個母親的身份呢？我們做母親的需要小孩子這樣子跟我們大聲吼，小聲叫的？我們做母親的需要小孩子隱藏我們的真實身份嗎？

我們家的小孩從小就要辛苦學中文和德文，現在長大了也瞭解中德混血兒跟普通德國人的不同之處。她說她的同學說她的眼睛比較細，而真正的德國人眼睛比較圓（女生比較在乎外貌）而她的鼻子也比一般的德國小孩大的一些。她也常常跟同學解釋她德文不強就是因為自己不是純德國人的關係（純藉口，別信以為真！），而她的中文不好那是因為她在德國長大（？）。在班上開同樂會的時候，很多同學都會要求她帶中國的點心給班上的同學享用。而且班上的小朋友也因為我家小姐的關係，知道了台灣的位置和台灣國旗。因為她沒有故意隱瞞自己的身份，她和同學的互動反而更容易。雖然在學校裡還是會有一些同學嘲笑作弄她有一半是中國人的這件事，但是我家小朋友也學會了一笑置之！不怕人笑，這是身為一個混血兒要所具備的基本堅強！

讓混血兒接受我們中國人的道德思想或許在很多人眼裡看來是一件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的事情。但是就長遠看來，認同中國文化真的不是一件壞事，因為小孩子長大之後，他們的行為舉止多少可以被中國的傳統思想受到影響，而不至於洋化到連我們母親都接受不了。我有一個非常洋派的朋友，她非常標榜自己是一個非常德國化的母親。她家的小孩完全不會說中文，語言與思想全都是德國化，純正的不得了，她很自傲的覺得她的小孩都是自立自強的標準德國小孩！可惜，這些小孩長大以後也跟德國人一樣，中學都還沒畢業就吵著要搬出去，即使不能搬出去也要求他們要有分開居住，要保持他們自己的自由權限，完全不想受父母的約束和管教。小孩的這種行為表明了就是要跟媽媽一刀兩斷，各過各的陽關道和獨木橋。小孩子照著他們德國人的想法理直氣壯的說這是他們小孩子的權力，大人無須干涉！一個純德國父母可能對小孩子這種要求或許可以理解，但是我們中國母親可能就會非常感傷，很難理解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孩子可以做到如此六親不認的地步！

混血兒到了青少年，我們這些中國母親可能會更感到為難！因為他們德國人的性生活非常開放，往往德國男生在十五六歲的時候甚至都會搬到女朋友家去住了。而女孩子在五六年級的時候，有的就會要求要跟男朋友約會；初中的時候有的女生會要求媽媽帶她們去婦產科，拿個避孕丸。這個時候，如果家裡沒有一個固定的道德行為規範，小孩子就會為所欲為，晚上三更半夜才回家，抽煙喝酒樣樣來。以我們中國媽媽的尺度來說，我們根本不會放著自己不滿十六歲的女兒不管，我們怎可能讓自己的小孩跟著德國的性尺度走？所以，人家說練兵千日，用於一時。小孩子小的時候我們苦口婆心讓她們認識中國的文化，接納中國媽媽的想法，為的就是想要讓小孩長大之後能夠跟我們媽媽溝通，認同我們管教他們小孩的方法。

混血兒的痛苦在於從小就必須過苦日子，學習尊重家長，瞭解中國母親的道德文化，雖然辛苦，但久了也就習慣了！要這麼辛苦的堅持下去，不是要把小孩管得死死，毫無自由的空間，只是讓小孩能夠瞭解我們的文化和思想的根源。而最後也只有一個信念，我希望我家的小孩能夠以她身為混血兒為傲，以她有個中國母親為榮！

妳的小孩到底要做那一國人？或是妳也希望自己的小孩能夠瞭解自己生長的背景？不管他們小孩要做什麼人，混血兒的教育和未來事實上是全部掌握在做母親的心裡。我們這些混血兒的媽媽自己好好想想再替小孩子做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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